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,唯独在回城的路上事情非常顺利,太阳驱逐黑夜的氛围时,女酒鬼稍微离开了一下,把盔甲不知道放哪里了,很快就回来和精灵女法师进城,穿过门口的检查点就到了南街,负责夜班的小伙正准备去睡觉,市民离开家去市场放摊位、为进货准备或者参与晨间礼拜,看起来最清醒的是拜死教的教士和一些管理市民的市民,他们彼此打招呼交流昨晚的一些发现。
精灵女法师已经忘记了自己工作里失控的重大失误,只记得自己这次把平时都很难对付的一大群人皮狼处理掉了,傻乎乎的高兴,对自己的工作成绩非常满意,“这次清剿了一窝活死兽,里夫一定会高兴的。”
但女酒鬼完全没有理她,不如说这个女人的脸上比以往更糟,像是宦官突发性焦虑一样满脸阴暗,嘴不知道为什么张着,往外流口水,一整个人失魂落魄的,不管怎么看都是处在易怒的状态,正常人是不会想和她搭话的。
事实上,刚好看到艾丽莎的路人都相信她终于疯了,这甚至有种解脱感,因为他们不需要纠结于她不稳定的精神状态,而是可以放心的把她当成疯子。
“早上好,绿灵妖。”推车经过的小贩轻轻挥手表示问候。
精灵女法师还没回礼,对方已经走过她到了很后面的地方,这让她的感觉怪怪的,虽然按她的观察,这些人真的就是又忙又习惯性问好才搞成这样,不过再怎么说也不太合礼仪了,要怎么让他们有时间站着和她挨个形成来往的问候呢?
泽希雅的脑袋里充满了困惑。
又过了二十个问好的人,还是没人和摆着臭脸的艾丽莎问好,泽希雅也没说什么,只是依然在思考如何让贱民也能守礼法这一世纪命题。
差不多到了南街的后半段,在一个宣讲台边上,教士和宣讲员正说着话,因为这个教士身上有奇怪的味道,精灵女法师稍微用真实的耳朵偷偷听了听他们在说什么。
“强森家的那个黑体是自然现象,这次晨间资讯就不要告诉他们了。”
“恕我冒昧,这个词是什么意思?而且强森是我们的工匠,他的失踪不能被扣下。”
“黑体…嗯,就是,邪灵的力量,甚至是,嗯,本尊?它的模样无法绘画,但我可以保证它不会离开,所以不要让人知道,这样可以避免有很多人好奇的过去看。”
“如果这样就可以安全……那维克又怎么了?我今天才知道教会把那里封起来了,他们一家都上哪去了?”
“那就不是我可以给出答案的了,上智尚未渗透进我的灵魂,我并非无所不知。”
两个人谈着,精灵女法师她们差不多要到边上了,他们也就停下不说,她还蛮好奇在讲什么的,不过他们已经例行公事的打招呼了,可能要听也得是假装走了再折返回来偷听,那可不行,她要回去和骑士汇报情况,真可惜。
“早上好,泽希雅女士。”宣讲员挥手打招呼。
教士没有说什么,这个男人跟石头一样僵硬,头好像不能上下左右的动,就径直看着前面,和她们打招呼也只是伸出右手,差不多与肩部同高,用伸直的手掌面对她们,泽希雅倒是认得出这好像是澜伽人的问候,估计是拜死教有沿用一些习俗。
精灵女法师还想着要不要特别就对方的这种动作做点不一样的回应,边上的艾丽莎罕见回头看了一眼,手快得像是没有动脑的本能反应,尽管手指没有伸直,还有点勾起来的轮廓,姑且也是伸到了肩部位置,用手掌回应了他。
教士看她的动作有点不太舒服,眼神里好像多了什么。
精灵女法师有点错过了机会,搞得宣讲员可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,也原地整了整站姿,昂首挺胸,手臂伸得笔直,做了一模一样的礼,就是显得有点像士兵。
泽希雅眨了眨眼,来回看了看他们三个,其他路人都有点好奇的看这里,她立刻意识到这里应该做点什么,但她也不知道能和澜伽问好相当的古老礼仪,可要是精灵也用这种手势那太不搭了。
奇妙的气氛实际上只维持了三秒左右,因为艾丽莎在行礼的时候根本没有停下脚步,几乎只是瞥了一眼打招呼的程度,她把视线收回就不做手势了,精灵女法师正考虑要不要拜托她延长一下时间给点反应机会的时候,就这么个扭头的功夫,教士和宣讲员也不再行礼了。
糟糕,真是糟糕,经过这些事之后,她自己好像才是那个不懂礼法不会问候的笨蛋。泽希雅越是思考就越是对这种现实感到震撼。
因为太丢脸了,精灵女法师只能绷着脸,假装是故意在原地停下看他们,这让宣讲员的表情非常难看,教士就没什么特别反应了,接着,她做了很通用的微笑,微微皱眉,若有所思一样的扭头,跟在艾丽莎背后继续走,用真正的眼睛偷偷观察他们,确认宣讲员好像是松了一口气,还开始跟教士说她的性格特别,这才放心了。
“你威仪术学得不错嘛。”女酒鬼随口说了句。
精灵女法师有点没听懂,看着她的背影发出疑问,“我没用法术呀?”
“啊?哦,真会法术就容易被视野限制住,你们可能觉得不使用法力的都不算。”艾丽莎回头瞥了一眼,她的眼睛有点让精灵女法师害怕,“你们如何解释一些无来由的威胁?至少对人类来说,不管什么本源,是法力做的还是精神太强都一样,能在大概的范围里起作用就都属于同一种法术。”
泽希雅完全没有懂她在说什么,但因为没有懂,所以懂了她在说什么,差不多是指被她瞪了会害怕、听到叫声会畏惧之类的,按精灵来说这属于生物天然的技能,跟念动力什么的差不多,不是法术这种特殊的…呃,可以“得道”?
就玄妙、玄奥的技术,人类好像是觉得都差不多,可以混为一谈。
“随口一说,里夫他的力量好像也是因此变质的。”艾丽莎回过头继续看路,鉴于还在路边,她没有直说,不过应该就是在提骑士那个独特的摄魂法应用方式。
换句话说可能是驱动方式不同了,专业施法者真的是靠法力运转这样的规则操作的,骑士那种样子估计就是靠“触觉”和“大概这种行为会有这种结果”的经验产生的,这么想想还挺厉害的,要精灵女法师说可能这是可以开宗立派的,毕竟他真的靠完全不同的原理把法术释放了,当个学派始祖应该不成问题。
再和艾丽莎就法术相关的聊了几句,泽希雅还是不太懂,可能是因为精灵真的不需要特别练就有很多身体功能?
不谈这些搞不懂的事,城中心已经很近了,艾丽莎却左顾右盼的样子,看起来像是感觉不舒服的野生动物。
“艾丽莎?你不舒服吗?”
“嗯?嗯嗯——奇怪的感觉,像是有讨人厌的东西。”
讨人厌的东西?
精灵女法师看了一圈,城中心附近比较多的还是来往于不同街道的路过的人,保养大钟的护理工肯定不算讨厌,还有空无一人的城里最大最高的宣讲台,再就是偶尔出入一下城堡的小伙们,怎么看都没有奇怪的讨人厌的东西。
“看起来没有呀?”精灵女法师迷惑的左右看。
“唔……”女酒鬼扫视了一圈,目光停在了城堡入口处的左边,那里养着不错的小树,树后的墙上还贴着“贼头”霍尔佐格和“骠骑”菲丽吉雅的通缉令,要说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,可能是菲丽吉雅被艾丽莎奴役着做接待工作也挺久了,居然还能被通缉。
“早上好,队长。”
“啊,早上好,彼得。”
精灵女法师在和小伙打招呼,没有紧跟着,结果艾丽莎先到了通缉令前面,她过了一会才到,幸亏艾丽莎站在这里没动,还是坐立不安的到处看,身体有点奇怪的颤抖,泽希雅还以为她要变成人狼了。
“奇怪,总觉得……”艾丽莎还在那里犯嘀咕发颤,然而没有东西就是没有,这下终于就连泽希雅都觉得她是不是有毛病了,只是在思考怎么不被打还能成功劝她离开。
在各有各的烦恼时,空气中响起了非男非女非老人非小孩的声音,“很抱歉,现在正有关键业务,能稍等吗?”艾丽莎听得出附近的小伙完全没反应,她的表情有点不高兴,想起了一些传闻。
“咦?”泽希雅也走到前面,上下看了看树,脑袋里思考着有什么被记录下来的怪物满足这种要求,“那那个,你是树中人吗?”她的问题非常纯真,让声音忍不住笑了。
“绿灵妖,你能打开吗?”想到事情可能的后果,艾丽莎久违的有了紧迫感。
泽希雅没有理解她在说的是哪种操作,只能呆呆的问,“要打开什么?要用到这个词的操作我知道五十三个诶?”
艾丽莎也没好办法,看了看她的脸,发现这个绿灵妖是真的不懂,只能耐着性子和她讲,“我听说过这东西,它是从扭曲中降临,蛊惑人心,接触不满现状的人赋予他们力量再坏他们的前程以剥夺灵魂,它在这里肯定是盯上了里夫,看不见是因为它已经把他包起来了,现在必须在他被缠上之前把他拉出来。”那声音补充了一句,“我可不骗人。”艾丽莎则完全不信它的话,“肯定是要说什么契约书的花边是条款一部分吧,确实,里夫也会这么做。”那声音不知为何不说了。
好复杂的信息啊,总的来说应该是某种通过欺诈变强的奇怪生命吧,精灵女法师很快接受了这是什么,准备先把空间撕开看看能不能找到对方。
手拍在桌上的声音响起,骑士开口了,“无所谓,条款已定。鉴于这条款中她们也是当事人,就允许她们随便看吧。”双手握在一起,“这是我们业务的一部分,对吗?”
魔鬼笑了声,也没有发生特别的事,只是时间过去的某一秒,坐在桌前的骑士和一团黑烟变得肉眼可见,泽希雅第一时间靠塑能法把冰刺撒了过去,艾丽莎却一改冲动的样子先凑过去看骑士签的东西。
就泽希雅的估算,这些冰的效果可能不会太好,等它们实际落入黑烟里下落不明,她就变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它了,因为不管是哪种感觉里,这一目标身上都没有任何被击中的影响,甚至没有冰经过时的温度变化,它似乎不是真实存在的。
实在不行还是从精神层面入手试试?
泽希雅伸手放在头上,准备把魔石先弄出来,就听到艾丽莎的声音,“没事,这份契约无所谓,不是值得担心的内容。”
“我们谈得可是很愉快。”黑烟没有对精灵女法师的攻击说什么,只是友善的向艾丽莎说,“如你所见,没有任何陷阱,没有你担心的那几件事,而且写满了补充。”
“只是公务的一部分。”骑士还是老样子。
艾丽莎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头,放下契约书,把头埋在了骑士的肩膀后面。
还能存在不需要担心的内容吗?
泽希雅有点好奇契约书里到底写了什么,一边保证黑烟还在攻击范围里,一边后退了些,骑士让她体面点,她虽然想说什么,想了想好像确实没必要警惕,散去正在肋骨后活动的雷霆和头颅中凝聚的魔石,转身看了看契约书的内容,“……诶?就这?”
“我最后确认一次,契约者。”
路人就像之前的艾丽莎她们一样,完全没发现这里在发生的事。
“你希望在你的有生之年里,我与我的同类及其余任何形式的衍生,无法在你统治的领域内活动,而具体的活动则特指如不平等的利益交换、包括非主观情况的损害生命与财产安全、引导有志者走向矛盾之路等被附加于‘侵害例’一项的内容,当发生抛弃已有资产选择转生、长期维持变形等形式加入生产中时,可以富裕情况和潜在社会权力为参考,酌情放宽以上限制。”黑烟可能是被逗笑了,“我还是要问一次,即便你不在乎一步登天,莫非你这么执着于夺走那些一辈子或许永远落入深渊的人的机会吗?明明不是多严格,区区一点代价,甚至可以日后还,他们就可以获得一切。”艾丽莎抬起头,有点跃跃欲试,但被骑士拉住了,泽希雅看到之后打算也跃跃欲试一下,骑士理解了她的想法,“别想太多,相信我。”她很高兴的小步跑到了他后面站着,看她这么傻,他就放心了。
“第一次接触火的时候,人被烧伤,火焰摧毁了一切。第一次握拳的时候,人就会不考虑法律和后果,把人打死再无赖一样的大叫无辜。一味强调成功却忽略风险是极其错误的,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。”里夫按住契约书,把它转过来,推给对方,“在我的有生之年,我无法违背人民的嘱托,否则我会受与之相当的报复。”别的东西可能不好说,但人民的嘱托就是骑士的嘱托,要是他这种性子也代表不了人民,那一天他基本也该死了,这条件怎么想都有利无害,而且各种意义上都是非常沉重的束缚,以此换取一个把平民踢出竞争的机会实在是太值了,尤其是平民可能出现那种就为了杀了他而许愿的,封住愿望的源头还可以把他们顺便处理掉,差不多是赢了两次,如果再让外国人不能许类似的麻烦愿望,那他就赢了三次,怎么想怎么赢。
精灵女法师是完全没想这么多,她只觉得骑士越来越伟大了,如正午的太阳,是人民的希望。
骑士对欲言又止的艾丽莎开口,“我不会拿你的梦想开玩笑,你应该对我多有信心。”
“嗯?啊,不是,我不是觉得你会许祖国的愿望,只是……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取代什么的。”艾丽莎有点不敢对上他的视线,魔鬼已经乐了,她左右扭头躲着骑士的目光,哪怕他根本没动过,“因为我对你的仕途挺多余嘛,我就想你肯定会把我除掉,自己拥有我的力量什么的……”泽希雅听到的瞬间,当然义正言辞的向她解释骑士是个多好的人,但艾丽莎只是变得更尴尬了。
“里夫他心底是非常善良的,他是个完全符合道德标准的人,他几乎可以说就是道德的化身,你可以从城市大发展的维度上看来,我们本来就是在发展中会受苦的,要不然被不可控的事态压迫受苦,要不然主动的接受里夫的压迫受苦,区别是里夫的痛苦是可控的,他也是真的把我们放在手心里的,我们可以受苦饿死了,但只有里夫可以救我们,所以为了未来要支持里夫……”
“那么,请允许我返还您交付的溢出部分。”黑烟笑够了,在桌上放下一袋金币,骑士想说什么,它立刻理解了,“请不必担心,这来自第八军团的那座血腥的狮穴中,我把任何可能涉及这笔钱的相关记载处理了,为此踏上旅途花费岁月的人确实不公平(哪怕少了一枚预期的金币,都是不合规矩的),我会用等价的机遇归还,而机遇绝对取自他们本人的需求,我也会反复确认它的落实。”这是种很专业的态度,让骑士询问它是否愿意化生成人来他的手底下工作,但它不得不恭维几句暂时拒绝此事,因为“骑士尚有待定的命运”。
“……所以,里夫阁下就是唯一对人民好的,他的严格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的,尽管他会偶尔显得冷冽,这其实是他被不得不鞭策他人这件事伤害了,他有巨大的罪恶感,以至于他痛苦了,无意识的冷酷了……”
“那么在今生永不相遇之前,我想就你的事谈谈。”骑士有点感兴趣的审视着黑烟,“你如何使我相信你?”
“只有最龌龊卑劣的恶魔才会试图用漏洞和钻牛角尖来谋取利益,真正的恶魔就应该老老实实从客户本身的错误中下手。这是位伟大的生灵说的,你不觉得这是名言吗?”黑烟像是享受着这话,骑士听了也笑了,真是个智障才会说这种傻瓜话。
“……总之呢,值得尊敬的伟大的里夫阁下想让人生存就可以生存,想让人生育就可以生育,万物都仰赖于他放射出的超越封建制度的时代思想,爱他就是爱进步,就是爱民主爱自由。”